音乐与时间与蓝色星球#02 绿皮车

哐当

小时候家里为了省钱，过年经常会坐几个小时的绿皮车晃悠到老家。印象里那时候坐火车是件很大的事，父母提前好几天就会开始操心。等火车的时候不准玩手机，不准打开行李，生怕东西被扒手偷走了，也生怕看忘了时间错过了火车。上车之后就自由好多了，绿皮车经典3+2式座位，两列座位面对面，还有一张小桌子。印象中每次坐车都能碰到一些很有趣的人，坐车坐到一半总能和对面的乘客搭上几句话，然后聊上一整路。等到火车开到中途了，就会有一个推着各色特产的推销员到车厢里四处分发样品，然后开始一次长篇大论的推销 —— 大家都很感兴趣的样子，经常能跟推销员聊上一整路，但是最后下单购买的寥寥无几。大概是大家都知道是个什么套路，但是坐车途中实在无聊，于是都当乐子对待了。

呜——

上大学之后就很少坐绿皮火车了。虽然学校离家倒也不算太远，绿皮车大概要坐11个小时，高铁4个半小时，跟一些偏远地区的同学回个家要坐两天一夜相比好多了。不过可能是全面小康卓有成效，除了第一次上大学和大学毕业最后一次从学校回家之外，坐的都是高铁了。高铁的椅子很舒服，车厢很干净，每个座位都有小桌板，路途上也很安静，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故事从这里开始

刚上大学的时候就是坐绿皮车从家里晃悠到西安的，和父母一起。父母第一次来西安，坐火车在他们看来依旧是一件大事，来西安送我上学也是一件大事，张罗了好几箱行李。在火车上偶尔和其他乘客聊两句，说到是送孩子上大学的，对面也很惊讶，欸好巧啊我们也是。而具体的路上见闻已经太过久远，细节记不清楚了。后来到西安了学校组织了新生接送大巴统一给我们拉到学校，只记得大巴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学校大门。我开玩笑说这学校这么偏，也不是啥好大学啊。我妈说没事，我看网上报道说2019年底地铁就修到西电了，到时候你们肯定去哪儿都方便。我说彳亍。

然后2023年底都过去了，地铁还是没修到西电。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去年大学毕业，我跟棒子和银羽一起坐绿皮车回家。我们要去的地方都不一样，但是都在东边。于是买了卧铺，打算晃悠回去。想着四年前拿着一个红本本通知书坐绿皮车过来，四年后拿着一个红本本毕业证坐同一车次的绿皮车回去，大概也算有始有终。我上车的时候要困死了，找到床铺就失去意识了。感受到铁轨在背后一节一节过去，睡起来无比舒服。不过心里好像总有什么事一般，一个小时就醒一次。第一次醒，看见银羽和棒子正聊着；第二次醒，看见棒子在往上铺爬；第三次醒，看见银羽在对面的床上睡得正香；第四次醒，好像和上次醒没啥不同，不过天蒙蒙亮了。于是我没有继续睡，给电脑掏出来打开笔记打算写点什么，但是想了好大一会儿啥也没写出来。最后打开了VSCode，在手头的几个项目里漫无目的地改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然后打开手机热点 git push 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然后大概五点多快六点了，听到隔壁的隔壁床传来打电话的声音，似乎是一个正在上大学的男孩。我探出头瞄了一眼，烫着黄毛，在上铺趴着似乎是跟某个妹子打电话。电话里不乏 “我赚了不少钱，但我觉得钱不重要” 之类的话。大概是打激动了，声音越来越大，吐字还挺清晰，我听的一字不落，听起来似乎是妹子被人坑了，他正在试图劝导妹子，然后展现自己的实力balabala的，感觉挺有意思，但是五六点在这么小的车厢里讲相声属实有点不太合适，我打开群聊看了一眼，棒子正在群里骂这是个傻逼。然后看见棒子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从上铺爬下来，坐在银羽的床脚，银羽也醒了，我们几个一边听那哥们打电话一边小声吐槽。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完的电话，总之后面的记忆就只有这个插曲了。

虚假的幸福也是一瞬的幸福

上个个月吧，我正跟队友一起在杭州打比赛。然后导师突然发消息说打完比赛直接去兰州，做横向科研项目。我说彳亍，拉🐑🐑跟我一起去。然后打开订票软件一看，杭州飞兰州那几张票时间都很不合适。后来🐑🐑打电话跟我说，要不咱先坐火车去上海，然后从上海飞。缺点是要熬一宿，好处是上海到兰州的机票一大堆，而且还贼便宜，150就能飞过去。我说彳亍，肘！然后就有了这一段绿皮车记忆。

绿皮车和高铁飞机不一样，高铁飞机是按排编数字编号，然后每一排用字母编号，一眼就知道买了什么位置的座位。但是绿皮车座位是从1开始按顺序往下走的，第一个座位有时候还会从中间开始编，另一边放一个乘务员专座，所以就很难预测自己到底买了个什么座位。很不幸的是我跟🐑🐑刚好买了错开的两排，不过好在路途比较近，也就凑合着坐了。

上车以后，我对面是一个穿着蓝色衣服，扎着两根麻花辫，很符合电视剧里乡村女孩形象的妹子，目测大概接近30岁的样子。上车之后她就一直在说话，同时还掏出纸笔在小桌子上写写画画，我最开始以为她是带着无线耳机在和谁打电话，于是我也戴上耳机听了一会儿歌。这样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她还在自言自语个不停。这个时候我觉得好像有点蹊跷，没看见带耳机啊，甚至没看见她掏出来过手机。打电话的话，也没有单方面说个不停的。但是我带着耳机在听歌，也不太想摘下耳机听听她在说啥。过了一会儿她大概是说累了，于是趴在小桌子上，然后突然指了指桌子上的半块面包，抬头跟我说，你把面包往那边收收，我想趴在这儿。我摘下耳机，这面包不是我的，大概是上个人吃剩下的。她笑笑，然后说，如果这个是你的，我想吃一块儿。然后问我，你是去上海吗？我说是。她又问，我身边的人都跟我说，上海有人一个月能赚两三万，你觉得可能不，我迟疑了一下没有搭话。然后她又开始说，我觉得不可能，我上一份工作一个月才两三千，哪有人能拿那么高工资呀。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我，你喜欢上海吗？没等我回答，她接上自己的话茬，我就不喜欢上海，我觉得人太多了，为什么人有钱了就要往一个地方地方挤。我说，大城市各种资源可能都好一些吧。她又说，真的吗，我怎么没感觉呢。然后她又问我，如果你突然变得很有钱，你最想干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啊，没体验过有钱的生活，真有钱的话，大概会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过过日子吧。她说她也不知道。

她说她上一份工作没做好，现在手里欠了两万块钱，工作也辞职了。她看到她的朋友炒股，于是她自己也试了试，结果发现她好像有什么天赋，她投的股票100%中！于是她就给自己的工作全辞了，打算好好投资一笔。然后她又拿起纸笔开始算账，她说她发现自己投资纯利率有24%，但是巴菲特才只有8%，那她不出五年就能赚大钱。有钱以后的生活想想就美好啊。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全是光。我听她说了好久好久，有对未来的规划，有对过去不太好经历的讲述，甚至还说到了她身边的朋友，她朋友曾经跟她说你有这能力去证券所找个年薪三四百万的工作轻而易举。她说她再也不想工作了，还是投资更赚钱，就算年薪几百万，她这24%利率往上翻一翻没几年就会超过这个数。然后她又拿起纸笔一顿算。

我全程没说话。

我下车的时候，跟她说，祝愿你能过上好日子。她还沉浸在纸上那一个个利率和数字里，没有回答我。

我无数次想跟她说，投资是有风险的；你被骗了之类的话，但是每次看到她眼睛里的希望，我又憋了回去。我只是火车上的一个路人，我不知道她以前经历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她现状如何，只有一点我能确定，我说的话她肯定一句也听不进去。不仅听不进去，可能还会觉得我很煞风景。虚假的幸福也是一瞬的幸福，希望她在某个世界线真的能变成中国的巴菲特吧。

pending……

再偷偷放一下 834548135

这问题应该不难罢……